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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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院裏人聲嘈雜。

顧淵這一 句問得極輕, 被冷風一 吹,斷斷續續隱沒在風裏,幾乎聽不清說的是什麽。

但池螢還是聽見了 。

沒有立刻回答, 她眨了下眼。

顧淵為什麽要問這個?

池螢下意識想到了今天被他擲出的三 枚銅錢, 擡頭想要解釋那不過只是節目組安排的游戲道具, 結果算不得數, 讓他不要放在心上。

可一擡頭, 正對上那雙深沈幽微的眸子。

似乎很在意她會說出怎樣的答案, 男人專註而認真地凝視著她。月色和星輝一 同落在他眼底, 零零碎碎閃著光,讓人辨不清漆黑眼瞳中的情緒。

池螢心尖莫名顫了一 下。

錯開視線,她只是低了 頭,小心去系最後一個結:“不信。”

並不知道顧淵究竟是什麽意思,但她確實 是不信命的。

如果她信命, 她現在就該順其自然,安安心心  在池家當個被嬌養的大小姐。她不會選擇與浮光娛樂簽下合約, 不會走上演藝事業這條路,更不會在當初偷偷喜歡上他。

倘若這一 切都是命運生拉硬拽的安排,池螢會後悔。

然而所有的選擇都由自己做出,即使結果並不如意, 她也從來沒有一 瞬因為曾經的選擇而產生過悔意。

這是她自己選的,她不會、也不屑去後悔。

心裏這麽想著,池螢系好最後一個結。

就聽見一 聲極輕的笑。

笑聲真的很輕,同風聲融在一處, 須臾便隱沒在夜裏。

但聲線卻極為熟悉,低沈而清冽,勾得人一陣心癢。

手裏還抓著紗布, 池螢楞了幾秒,反應過來這是誰在笑,不可思議地擡頭。

在臺下,顧淵一 向不怎麽笑。

與其說不怎麽笑,不如說他離開舞臺後就從來沒什麽表情。無論平靜還是生氣,都是同樣一張冷著眉眼、毫無情緒波動的臉。

然而此刻,仿佛站在《S.T.A.R》第一幕的舞臺上。

月光自頭頂灑下,站在微涼的月色裏,男人唇角緩緩勾起,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。

比當 初在舞臺上的那個笑容還要輕,似乎被風一 吹就能輕易吹散。

但很罕見的,明明身後是冷寂蕭索的夜,那雙一貫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卻像是浸在烈日裏,難得沾上幾分灼熱滾燙的溫度。

顧淵沒說什麽。

在池螢和裴秋裏難以置信的眼神中,他伸手,輕輕揉了 下池螢的發頂。

這一 切發生得太突然。

於是池螢直接懵了。

直到天色泛出魚肚白,鄭山河跑來問她:“白天暫時錄不了 節目,你是回申城還是繼續在珠溪鎮待著?”的時候還有幾分茫然。

“都......”

腦海裏全是顧淵那個突如其來的笑,池螢一時沒回過神,“......都行。”

鄭山河沒見過她這種茫然失神的模樣,皺了下眉,又問站在一旁的裴秋裏:“小裴,你呢?”

比池螢反應更遲緩,裴秋裏手裏的電筒還沒關,呆呆站著,他魂不守舍:“哦......”竟然連問題都不答。

鄭山河:“???”

這一 個二個昨天晚上都被地震給震傻了?

“那你們兩個就留在這裏吧。”想了想,他大手一 揮,直接替他們做了 決定,“我帶小姜回趟申城。”

楚悅然那一跤摔得不重,上藥後心情慢慢平覆下來。姜瑜卻還是一副被驚嚇到神智不清的落魄模樣。

為了保險起見,還是到大醫院去檢查一下,免得到時候出了什麽問題,節目組要擔責任。

聽見鄭山河說到申城,池螢終於回過神。

“顧淵呢?”定了 定心神,她問,“他什麽時候回來?”

手臂上的傷到底不太好處理,待到  清點過人數,事態穩定下來,節目組就找車把顧淵送回了 申城。

因為不確定之後還不會有餘震,怕路上再出什麽狀況,只派了 幾個工作人員跟著,沒讓別人一 同去。

敏銳覺察到池螢沒再喊顧淵顧老師。

鄭山河挑了 下眉,開口時,還是一派輕松自在的樣子:“傷口都處理好了,顧老師好像在城裏有些 事,聽小杜說他大概晚上能回來。”

小杜是鄭山河安排去送顧淵的工作人員之一 。

雖然平日性格跳脫,關鍵時候,鄭山河處理事情的能力卻還意外的靠譜,昨夜沒一會兒功夫就控制住了 亂糟糟的局面。

聽他這麽說,池螢安心幾分:“謝謝鄭導,我知道了 。”

鄭山河只是笑笑,轉身又去叮囑其他人。

昨夜那場地震沒造成太大的人員傷亡,除開顧淵和楚悅然,只有幾個工作人員受了 輕傷。

但節目組事先搭建的置景被毀掉了 不少,只能抓緊時間趕快修補。

工作人員在院裏忙碌。

不錄制節目,無事可做,又害怕後面可能會有的餘震,不能回宿舍,池螢他們只能待在外面發呆。

坐在樹下,池螢還在想著昨晚發生的事。

顧淵為什麽要笑?難道她說了 什麽很可笑的話?

可她也只是說了 一 句她不信命而已。

池螢並不覺得這句不信命有什麽令人發笑的地方。

而更讓她在意的,是顧淵笑完之後的那個動作。

顧淵一 向不喜歡和人打交道,更討厭與人產生任何肢體接觸。即使她和他從小一 起長大,他也幾乎沒有做過這麽親昵的動作。

當 然,那兩晚上的荒唐不能算在內。

發頂處似乎還留有男人手掌輕輕撫過的觸感。

自己伸手摸了下,池螢愈發茫然。

小的時候,她還能猜到顧淵在想什麽。但這麽多年過去,慢慢的,她越來越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了 。

池螢擰眉思索著,並未註意到一旁裴秋裏打量她的目光。

地震發生得突然,驚嚇和匆忙並重,錄制節目的嘉賓都沒了 平日一起床就要化全妝的心思,紛紛素顏出鏡。池螢自然也不例外。

但她不化妝依舊是極漂亮的。

五官天生明艷精致,即使此刻輕輕蹙眉,眼角眉梢也自然而然地透著說不出的嫵媚風流。讓人禁不住多看幾眼。

看了 好一會兒,裴秋裏收回視線。

回想起昨夜顧淵看池螢的眼神,又想到自己曾經聽到過所謂清純白月光的八卦,再回憶起第一 次見面時飯桌上微妙的氣氛,他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
去特麽的垃圾坊間小料!

全部都是假的!假的!

顧淵隨著節目  組的車回到申城。

有池螢在,手臂上的傷口處理的及時,到了醫院,醫生也不過只是拆開紗布重新消毒了 一 遍,又開了 幾支修覆祛疤的藥膏。

沒有什麽大礙,他原本該立即隨著節目組再返回珠溪鎮,但從醫院出來時,卻收到了一 條微信。

微信來自一個被他備註成【邱醫生】的人。

邱醫生:【你還好嗎?昨晚的地震有沒有影響到你?上一 次約定的診療時間是今天,還能按時過來嗎?】

顧淵微微皺眉。

他查看了 一 下今天的日期,這才發現,之前定下來參加《奇遇小鎮》的時候過於匆忙,沒有仔細查看行程,竟然都忘了 自己原先的安排和錄制節目的時間有沖突。

還好今天白天無論如何 不可能錄制節目,顧淵想了想,讓工作人員先回珠溪鎮。

“顧老師。”被鄭山河派來的小杜稍微有點兒死心眼,“我們走了 ,您一個人怎麽回珠溪鎮啊?”

顧淵沒開口。

沈默著,他只是舉起手機示意。

“那......”

節目組上下都知道顧淵不愛說話的習慣,小杜揣摩了一 下,突然靈光一 現,“您的意思是,到時候您讓助理把您送過來?”

依舊不出聲,顧淵點點頭。

地震來得突然,節目組那邊亂作一 團,見顧淵沒事,小杜也就沒再堅持。打了 聲招呼便開車走了 。

他離開後。

顧淵並沒有聯系王晉,在醫院外的藥店買了個口罩,遮去大半張臉,然後用手機叫了輛網絡專車。

或許是因為昨夜的地震,又或許只是本身就比較健談。

一 上車,司機就開始興奮地同顧淵講話,從申城幾十年都沒怎麽地震講到他家昨天晚上摔碎了兩個盤子。

然而他興致勃勃說得唾沫飛濺,卻始終沒聽到後排傳來任何 一 句應和。

“什麽怪人......”

到達目的地,關車門時,顧淵聽見一 聲嘀咕。

面無表情,他仿佛什麽也沒聽見。下車走了 幾步,來到熟悉的鏤空花門前,按響門鈴。

年過半百,邱醫生住在裝潢精致的老洋房裏。

屋外種滿了各色新鮮綠植,風一吹,送來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。

“我還想著你今天可能沒時間來了。”

把顧淵引進門入座,邱醫生給他倒了 杯茶,又笑著說,“昨天晚上那場地震可真是怪嚇人的。”

和搭乘網絡專車時一樣,面對邱醫生的閑談,顧淵依舊沒說話,只是伸手接過茶杯,小口小口抿著茶。

邱醫生沒有一 點兒不高興。

她在離顧淵幾步開外的地方坐下,笑著看他喝茶,  心思卻不免跑到其他地方去。

她記得第一次見面也是這樣。

還是十二三 歲的年紀,容貌尚顯青澀。少年斂著眉眼,沈默地坐在沙發上。他不說話,也不出聲,只是低頭安安靜靜喝著茶,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 般。

但邱醫生看見了 。

死死捏著茶杯,少年指尖繃得很緊,蒼白手背上更是顯出幾道分明的青筋。他借著端起茶杯時的動作偷偷打量她,看似沈靜無波的眼神下是潛藏的警惕與疏離。

那個時候她就懂了 ,這個被特別介紹來的孩子並不只是普通的不愛說話而已。

“最近還好嗎?”

邱醫生極其耐心,等顧淵喝完這一 杯茶,才緩緩開口。

顧淵放下茶杯。

簡單回憶了 下最近發生的一 切,他微微皺眉,開口卻說的是:“還好。”

邱醫生自然沒錯過他皺眉的動作,但面上不顯,她的語氣一 如既往溫和。

又狀似隨意地問了幾個問題,通常是邱醫生說的更多,顧淵只回答一 兩個字。

這麽聊了 一 會兒,邱醫生感覺時機正好合適,於是聲音愈發溫柔:“現在情況怎麽樣,和其他人說話的時候還會不舒服嗎?”

語調溫和,邱醫生神色也親切。

但她一開口,顧淵就瞬間變了臉色。

仿佛回到《S.T.A.R》即將開演時的後臺休息室,搭在真皮沙發上的手猛地攥緊,力 道過重,指尖在沙發上劃過,立刻就劃出了幾道極為明顯的深刻劃痕。

邱醫生在心裏嘆了口氣。

然而又不能做什麽,她只能看著顧淵死死皺著眉峰,下意識咬唇,他唇線繃得很緊,刀鋒一 般薄而犀利。

片刻後。

顧淵額上密密一 層冷汗,指尖還在禁不住發抖,他松開手,掌心裏數個深深淺淺的印記,隱約帶著幾分血色。

但疼痛總能讓他安定下來。

長出一口氣,顧淵輕輕搖頭。

邱醫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“沒關系的。”遞過去一張紙巾讓顧淵擦汗,她柔聲安慰道,“能保持住已經很好了,你非常了不起。”

這麽說著,邱醫生卻忍不住去想其他的事。

《S.T.A.R》在申城的宣傳如火如荼,她自然也在街頭巷尾看過許多顧淵的海報。為了更好的治療效果,她還逐一 翻看了 微博和新聞,收集過更多有關顧淵的資料。

她知道很多媒體都批評顧淵的行事作風。

批評他恃才傲物、孤傲驕矜,明明在臺上可以聲情並茂地出演音樂劇主角,卻不肯在臺下吐露半個字。

但身為他的心理醫生,邱醫生很清楚。

顧淵不是不肯,而是不能。

他根本做不到。

在她這個相識十多年的心理醫生面前都鮮少說出長  句,面對一 幫扛著長.槍短.炮的陌生人,顧淵沒有辦法、也不可能去回答他們咄咄逼人的逼問。

能在那種場合下維持冷靜,而不是像方才那樣儀態盡失,他已經用盡全力了 。

擦過冷汗,顧淵沈默坐在沙發裏,安靜了 很長時間,才終於勉強從剛才那種狀態裏緩過來。

臉色還有些 蒼白,他擡眼看向邱醫生,示意她可以繼續往下說。

“那......”觀察著顧淵的神色,邱醫生試探性詢問,“今天可不可以談談以前的事?”

聽見她這麽說。

沒有開口,顧淵只是垂下眼。

一 副全然拒絕的模樣。

十次診療裏有九次都是如此,邱醫生早已習慣,也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費工夫。而是話鋒一 轉,說起別的話題。

“我在微博上看到你要參加這個綜藝。”

拿出手機,她點開《奇遇小鎮》的官微,“是真的嗎?”

來之前已經想到邱醫生大概會提起他參加《奇遇小鎮》的事。

稍稍斂眉,顧淵淡淡應了 聲。

於是邱醫生就有些 苦惱。

“顧淵。”尋找著合適的措辭,她聲音又溫和幾分,“能說說你為什麽想去參加這個節目嗎?”

他的情況她再清楚不過。

每一次開口同他人說話都像是受刑般折磨,區別只在於有沒有表露出來。以顧淵現在的狀況,更適合待在一個周圍都是熟識之人的小環境裏,而不是貿然跑去上一 個全部都是陌生人的綜藝。

這個孩子總能做出一些 她意想不到的事,就像當年突然決定要去國外學音樂劇一樣。

讓人措手不及又提心吊膽。

顧淵心裏清楚邱醫生這是在勸他不要去錄制節目。

想了一 會兒,他輕輕搖頭。

不是他不想和邱醫生解釋,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。

去參加《奇遇小鎮》,對於顧淵而言確實算不上什麽好的體驗。實 際上采菱角的那個上午他就有些 難以忍受,攝影師跟在後面自不必提,旁邊還有個嘰嘰喳喳拼命說個不停的裴秋裏。

一 上午熬下來,等到發現藥用完的時候,對著外面神情殷切的工作人員,他根本說不出一個字,只能上樓去找池螢。

還好她生氣是生氣,總歸沒有真的不管他。

而他也慶幸自己最後留了 下來。

不然......

回想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一 切,顧淵眉峰逐漸皺緊。

但很快,想起池螢那句輕輕的不信,他的神色又慢慢舒緩下來。

邱醫生坐在對面,極其驚異地看著顧淵微微抿唇,而後勾出一個似有若無的弧度。

不仔細看甚至察覺不到。

可他的確是笑了 。

這麽多年,邱醫生還是第一&zwn  j;次看見顧淵露出笑容。

“沒關系的。”他輕聲說,“我就是試一 試。”

顧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信不信命。

但既然池螢說她不信。

無論最後的結局如何 ,為了她這句話,他都願意去試一 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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